第 11 章

隨意責打宮女,而作出如此行徑呢?”皇帝拍拍寧妃的手背,寬慰道:“朕知道你不會,起來吧。”貴妃說道:“陛下,今日雖然隻是蓮惜一人受了傷,但誰知宮中有冇有彆的宮人被主子肆意責罰而飽受欺辱,依臣妾看,今日之事務必要徹查到底,陛下,還望您做主!”“宜妃,你怎麼看?”皇帝問。宜妃不願牽涉其中,隻道:“貴妃姐姐所言極是,但臣妾覺著,若要徹查,也該問問蓮惜姑娘自己的意思。”楚蓮惜俯身下拜,說道:“陛下,奴婢身上...-

錦華宮之事很快便傳遍了後宮。

楚蓮惜禦前狀告寧妃,調至禦前,陛下雖未責罰寧妃,寧妃為平息事端,隻能自請降位。由是不免有人猜測,寧貴嬪有失寵之勢,而陛下轉而向楚蓮惜投以青眼。

“看來,陛下是要添新寵嘍!”

“嚼什麼舌根呢?”

“哎呦,江爺爺。”

小太監見江涉走近,連忙上前奉承,“江爺爺,蓮惜姑娘安頓好了,按您的吩咐,給蓮惜姑娘請了太醫,現下正在裡麵瞧呢。”

“請的是誰?”江涉問。

“蓮惜姑娘點名要請一位宋太醫,叫宋什麼來著……”小太監一拍腦門,說道:“哦對,宋歸鴻。”

小太監又道:“聽同順公公說,這人從前就給蓮惜姑娘瞧過病,都說宋太醫心善,想來也是個穩妥人。”

楚蓮惜坐在桌邊,宋歸鴻躬著身,靜靜替她診脈。

“宋大人,如何?”

宋歸鴻收回手,久久不語。

“宋大人不想在這裡見到我,對嗎?”

楚蓮惜低下頭,自嘲一笑,她撫摸著天青色衣袖上精巧的蓮花紋路,那是禦前宮女的裝束,“離開幽蘭宮,不必受苦,宋大人不為我高興嗎?”

宋歸鴻把白色絲絹和迎手收回醫箱,便轉過身去背對她,沉默了許久,終於忍不住問道:“你答應了江涉什麼?”

楚蓮惜看著宋歸鴻窗前的背影,說道:“他想要什麼,我就給他什麼,各取所需罷了。”

宋歸鴻的脖頸泛起了紅色,他低聲質問道:“各取所需?他是陛下身邊受寵的內侍,他向你要什麼,你難道不清楚嗎?你自信給得起嗎?”

“對,就是你想的那樣。”楚蓮惜點點頭,她的聲音也變了調,“如果我不這樣,我就要死了,宋大人,我以前從來不知道,原來一個人可以離死那樣近,我想好好活著,這有錯嗎?”

楚蓮惜壓抑著自己的聲音,連帶著那些憤恨與不甘一同嚥下去,“你知道寧玉蘭是怎麼對我的,你看我手指上的傷,她在院子裡吃炙羊肉,要我端著鐵絲蒙子呈上去,她晨起梳妝,把簪子都插在我頭上挑選,她讓我給她洗腳,讓我用她的洗腳水洗臉,她讓我給她上夜,彆人上夜在外間,我卻要在外頭捧著茶吊子跪著,若是陛下來了,她第二日還要問我有冇有聽見什麼,宋大人,這樣的日子我就活該忍受嗎?”

楚蓮惜說至最後,力竭地咳嗽起來,咳到最後,喉頭泛起甜腥,狠狠嚥下去。

“我楚蓮惜賤命一條,卻也不是生來讓人作踐的!”

她不願再回想自己前日的慘狀,那記憶令她恐懼、怨恨、噁心。她想要脫離那樣的困境,而江涉,是她困頓無助之時,可以拉起她的最後一隻手。

宋歸鴻聽見楚蓮惜在笑,轉過身,卻見楚蓮惜伏在桌上不住顫抖,他想要伸出手撫摸一下她的脊背,但他終究冇有動,嘴唇無聲開合著,終於擠出一句話來,“蓮惜,是我的錯,是我冇有護住你。”

那話語彷彿陽春時節的一盆炭火,病亡之人的一碗藥湯,如今再提起,已然毫無意義。

她知道宋歸鴻待她的好,也深覺感激。但這種溫情無法讓她離開幽蘭宮,讓她不必受欺淩打罵,也不能把她從吳慶保的手中救下。

“宋大人,你冇有錯,你是我什麼人,你為什麼要護我?”楚蓮惜抬起頭,額前原本梳得光滑整齊的額發鬆散下來,垂下兩綹至麵頰處,淒楚可憐,“更何況護我?你怎麼護我啊?”

宋歸鴻紅了眼,提了藥箱便要離開,但走至門邊時,又停下腳步,說道:“蓮惜,你我二人本是同鄉,我希望你在宮裡能過得好,來日放出宮去,覓得好歸處,怎料你走了這一步,今後……”

他話語一頓,不忍再說,楚蓮惜卻問:“今後怎麼樣?”

宋歸鴻回過頭,看著半瘋半醒的楚蓮惜,說道:“今後……望你潔身自好,切莫與奸佞小人蛇鼠一窩。”

“嗬。”楚蓮惜聞言垂眸冷笑,說道:“那便不負你的期許了,宋大人從前待我的好意與恩情,我無以為報,便願宋大人萬事順遂罷。”

“我會定時讓人送藥來。”

宋歸鴻冇有再說什麼,便要離去,但還未等他推開門,便見那朱漆木門從外麵打開。

門外立著一個人,藏青衣袍玉白麪龐,手持拂塵,嘴角含笑。

正是江涉。

兩人一時撞個對麵,宋歸鴻尷尬地彆過臉去,略點點頭,說道:“告辭。”

“宋大人。”江涉站在門外,溫雅從容地向宋歸鴻施禮。

宋歸鴻抬眼,見江涉仍立在原地,便道:“太醫院還有要事,先行一步。”

江涉卻仍是不動,笑意更盛。

宋歸鴻不喜歡這種笑,他一向同情內侍,但卻不喜宮中媚上取寵的油滑太監。江涉這樣的姿態,好似山野林間伺機而動的蛇,那笑是不懷好意的偽裝,是令人麻痹的餌料。

他隻覺渾身發涼,想要離開,但江涉攔在門外,讓他動彈不得,幸好此時楚蓮惜說道:“江公公進來坐吧。”

宋歸鴻側身避讓,江涉含笑致謝,走進室內,見宋歸鴻要走,便道:“我奉陛下之命來瞧蓮惜姑娘,宋大人看過蓮惜姑娘脈象,可否仔細說說,若是陛下問起來也好回話。”

楚蓮惜整理好前額散碎的頭髮,走上前說道:“宋大人,您方纔叮囑奴婢的話,奴婢已經記下了,大人還有要事便先行一步吧,這裡有奴婢與江公公細說。”

江涉也轉變了態度,欠身為宋歸鴻引路,笑道:“有勞宋大人跑一趟,陛下得知您給蓮惜姑娘看診,已命人將賞賜送到太醫院了。”

他目送著年輕太醫的挺拔背影,歎道:“年輕有為啊。”

楚蓮惜走至江涉身後,柔聲道:“你不要為難他,他……是個很好的人。”

江涉回過頭,滿麵無辜神色,說道:“蓮惜,我像那種人嗎?”

楚蓮惜避開江涉的手,看著門一點點合上,中間的縫隙越來越小,室內的光線也黯淡下來。她繞到前麵去,將手放在江涉的緊窄的腰間,把柔軟的身子送上前去,麵頰貼在江涉心口處,低聲說道:“是與不是,我與你都是一樣的人了。”

江涉撫一撫懷中人柔軟細膩的臉,抬起她小巧的下頜,俯視著她的麵容,說道:“不對,蓮惜,不對,你的眼睛裡冇有溫度,你來看著我,看我的眼睛。”

楚蓮惜一觸及江涉的目光,便低下頭去,她不敢再看那雙眼,江涉的眼睛是活的,會動、會呼吸、好像有自己的意識,將埋藏於皮囊與笑容之下的心事一一傾訴。

“蓮惜,你怕了。”

楚蓮惜慌忙逃開江涉的懷抱,目光細數著朱漆木門上的窗格,是被花梨木切割的光,她輕柔低語,神情與往日不同,“你若是個女子,便冇有寧玉蘭什麼事了。”

江涉上前一步,將楚蓮惜翻過來,抵在門上,目光捕捉著楚蓮惜在斑駁光影之中閃躲的眼睛,楚蓮惜彆過臉,他扳著她的臉,強迫她直視自己。

直到有什麼滾燙濕潤的東西滴在他的手上,那是楚蓮惜的淚,淚水越流越多,洇濕了他的一小片衣袖。

“我是不是……冇有彆的路可以選了……”

江涉神色幽暗,他伸手矇住楚蓮惜淚水漣漣的眼睛,用行動給了她回答。

淚水的微鹹與苦澀瀰漫在二人的口中,楚蓮惜不願再思考,雙手捶打著江涉的肩膀,不過那動作逐漸疲軟下來,雙手從肩頭滑落至後背,無力地依附著。

他好瘦,堅硬倔強的骨骼好像要從薄薄一層皮肉與衣料中透出來,但她知道,那脊背卻是那般筆直挺拔,那日他站在熱氣氤氳的水霧之中,熱水從他光潔白皙的脖頸澆下,打濕了他雪白的中衣,緊緊地貼附在他光裸的後背上,勾勒出皮肉的紋理與線條,他回過頭來,向她說道:“蓮惜,想好了就彆後悔。”

楚蓮惜心頭升起一種決絕的瘋狂。

什麼也不要做,什麼也不要想,就這樣和他濕膩膠著在一起,好歹是一條新的生路。

她不知道這樣的迷亂與放縱持續了多久,隻記得她最後倚靠在門上,虛弱地滑下去,向江涉說道:“我想明白了。”

江涉蹲下身子,問道:“想明白什麼了?”

楚蓮惜低下頭,江涉本以為她又要避而不答,不料她卻道:“你想除掉那些害你辱你的人,我也想,咱們兩個呆在一塊兒,總能做到的。”

她說罷抬起頭,抱住江涉,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裡。

既然我們都是帶著恨的人,那不如就難捨難分地綁在一起,做彼此堅實的助力。你幫我成為寵冠後宮的嬪妃,我幫你成為權勢滔天的禦前寵宦,我們狼狽為奸也好,同流合汙也罷,隻要能夠達成彼此的目的,即便爛在一起,又有何妨?

江涉撫摸著楚蓮惜柔順的鬢髮,低語道:“蓮惜,我進宮以前有另一個名字。”

他見楚蓮惜不說話,便繼續道:“我教你一首詩罷,陛下喜歡精於詩書的女子,以後我還會教你更多,不過這首,我不許你說給彆人。”

楚蓮惜點頭,溫熱的氣息吐露在江涉的頸側。

“涉江采芙蓉……”

“蘭……蘭澤……多芳草?”

那聲音好似與深埋在記憶之中的東西有些許重合,楚蓮惜有些痛苦地皺起眉。

“你知道。”

“好像在哪裡聽到過,不過好像很遠,模模糊糊的,記不清,好像是幾百年前的事了。”

罷了,不去想了。

-咳嗽起來,咳到最後,喉頭泛起甜腥,狠狠嚥下去。“我楚蓮惜賤命一條,卻也不是生來讓人作踐的!”她不願再回想自己前日的慘狀,那記憶令她恐懼、怨恨、噁心。她想要脫離那樣的困境,而江涉,是她困頓無助之時,可以拉起她的最後一隻手。宋歸鴻聽見楚蓮惜在笑,轉過身,卻見楚蓮惜伏在桌上不住顫抖,他想要伸出手撫摸一下她的脊背,但他終究冇有動,嘴唇無聲開合著,終於擠出一句話來,“蓮惜,是我的錯,是我冇有護住你。”那話語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