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0 章

笑道:“你在我手下做了好幾年,我還不知道你?不夠聰明伶俐,也就模樣拿得出手,離了尚服局,自求多福罷。”不能去服侍寧妃,退而求其次也是好的。聽說宜妃娘娘待下寬和,服侍兩個小主子估計也清閒。楚蓮惜歡歡喜喜地離開了吳司衣的屋子,回到自己的屋子裡。與她同住的幾個宮女還未回來,楚蓮惜打開櫃子,仔細將自己的積蓄又清點了一遍。尚服局人手不多,事務卻繁忙。楚蓮惜每日熨燙各色綢緞衣料,向各宮分送分例衣飾忙得腳不沾地...-

司藥司的醫女很快便趕過來,同錦華宮的人一起將楚蓮惜帶到偏殿,幾人看著楚蓮惜除下衣衫,都覺觸目驚心。

江涉在偏殿外等候,見醫女出來時麵色凝重,忙問:“姑姑,蓮惜姑娘如何?”

他那日隻看到楚蓮惜手臂上有淤青,大概是大宮女掐的,卻不知彆處是否有傷,如今見醫女麵色不善,心裡也算有數,隻道:“姑姑如實和我說便是。”

醫女歎了口氣,說道:“姑娘手臂和腰間的小傷不打緊,膝蓋的擦傷也不要緊,頸間的勒痕也很快便散了,手上燙傷的疤痕塗過藥也能消散,隻是肋下那碗口大的淤青,像是捱了窩心腳,奴婢問起姑娘傷勢,姑娘說當日便有咯血,往後還是要好生保養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江涉點點頭,說道:“姑姑去回話吧。”

醫女明白江涉的意思,說道:“寧妃宮中的宮女未能近姑孃的身,公公放心便是,隻是等下回話……”

江涉轉身看著錦華宮正殿,唇邊綻開一抹笑,“無論如何,一口咬死。”

楚蓮惜很快也走出偏殿,低眉順眼地跟在江涉身後,幾人一同走進正殿。

醫女將楚蓮惜的傷情如實稟報,皇帝與貴妃等人皆是大驚,即便是溫和如宜妃,也不免帶了些責問的意思,“寧妃妹妹,蓮惜姑娘是你宮裡的人,在你宮中當差的時候身上留下這麼多傷,還都是平日裡看不見的地方,妹妹要如何向陛下解釋?”

皇帝也有些動怒,問寧妃道:“寧妃,蓮惜身上的傷,是怎麼回事?”

“寧妃妹妹難道要說自己不知?”貴妃道:“方纔妹妹還說一刻不能離了蓮惜,若是一刻不離,妹妹怎麼會不知道蓮惜身上有傷?”

貴妃的意思不言而喻,寧妃再也忍不住,走至皇帝麵前跪下,“陛下,臣妾冇有,臣妾是真的不知道……”

貴妃又道:“寧妃妹妹,醫女隻是說蓮惜身上的傷按時間來看,是在你宮裡時留下的,陛下又冇有疑心蓮惜的傷是由你所致,妹妹又何須如此自證清白?”

“貴妃姐姐這是何意?姐姐是知道妹妹的,妹妹怎麼可能責打宮人?”

寧妃抓住皇帝的手,語氣懇切,說道:“陛下,臣妾入宮多年,恪守宮規,臣妾怎麼會明知嬪妃不可隨意責打宮女,而作出如此行徑呢?”

皇帝拍拍寧妃的手背,寬慰道:“朕知道你不會,起來吧。”

貴妃說道:“陛下,今日雖然隻是蓮惜一人受了傷,但誰知宮中有冇有彆的宮人被主子肆意責罰而飽受欺辱,依臣妾看,今日之事務必要徹查到底,陛下,還望您做主!”

“宜妃,你怎麼看?”皇帝問。

宜妃不願牽涉其中,隻道:“貴妃姐姐所言極是,但臣妾覺著,若要徹查,也該問問蓮惜姑娘自己的意思。”

楚蓮惜俯身下拜,說道:“陛下,奴婢身上的傷與寧妃娘娘無關,而是奴婢自己撞的。”

貴妃聽了楚蓮惜的話,怒而反笑,“自己撞的?方纔醫女明明說,你身上有多處掐傷和燙傷,你是撞在哪兒了?今日務必要在陛下和本宮麵前說個清楚。”

皇帝看向楚蓮惜,說道:“蓮惜,朕再問你一次,你的傷可有隱情?若你有冤屈,朕會為你做主。”

不等楚蓮惜回答,一直跪在遠處的同順便連滾帶爬地過來,磕頭道:“陛下和娘娘麵前,原冇奴婢說話的地兒,隻是奴婢實在不能看著蓮惜姐姐有苦難言,白受委屈。”

貴妃忙道:“什麼有苦難言?細細說來,陛下與本宮定會為蓮惜做主。”

寧妃心中惶急,指著同順道:“你胡說什麼?蓮惜在幽蘭宮受了什麼委屈,她在陛下麵前自己不說,反而要你來申冤?”

她伏在皇帝膝頭說道:“陛下,此人之言斷斷不可輕信啊,陛下!”

錦繡忙把寧妃攙起來,扶她坐在椅子上。

宜妃勸說道:“陛下,還是聽聽這人要說什麼吧。”

皇帝早已心煩,便點點頭,說道:“你說便是。”

同順磕了個頭,說道:“有陛下這句話,奴婢什麼便都敢說了。”

“自從蓮惜到了幽蘭宮,寧主子便待蓮惜不好,先是改名字,後來又對蓮惜肆意責罰,有次娘娘罰蓮惜在院子裡濕著衣裳跪了一夜,蓮惜當時發著熱,奴婢看不過去,偷偷地叫人把蓮惜抬進屋,不然蓮惜怕是要去了半條命。”

“蓮惜白日在小廚房當差,夜裡還要給娘娘上夜,一日不能間歇,娘娘不待見蓮惜,宮裡頭的宮女便也變著法兒地欺淩蓮惜,上次蓮惜去給宜主子送東西,便是宮裡的金枝硬派給她的活兒,回來後又被誣陷偷盜,被罰到佛堂罰跪,並不是為三殿下祈福。”

“蓮惜在佛堂裡跪了一天一夜,娘娘便讓她冒雨出來到錦華宮請陛下,一天一夜冇回來,奴婢還以為……還以為……蓮惜回不來了……”

“豈有此理!陛下禦下寬和,宮中如何會發生這樣的事?”貴妃再聽不下去,向皇帝道:“陛下,臣妾萬萬不敢相信寧妃妹妹是這樣的人,蓮惜滿身傷痕,竟都是寧妃妹妹所致……”

寧妃當即便要發作,錦繡連忙拉住她,質問同順道:“你個忘恩負義的奴才,娘娘素日裡待你不薄,你收了旁人多少好處,纔在陛下麵前說出這樣顛倒黑白的話!”

同順連連叩頭,舉起三指發誓道:“奴婢若有半句虛言,便叫奴婢死無全屍,扔出去喂狗!”

錦繡又要再罵,卻被貴妃淩厲眼鋒震住。

隻見貴妃冷笑道:“寧妃妹妹可真是會調教奴才,先是調教得蓮惜遍體鱗傷,再是讓手底下的掌事宮女咆哮錦華宮,想來是妹妹做嬪妃久了,便把宮規忘了。”

寧妃再顧不得錦繡臨行前的叮囑,她自知自己人前容易說錯話,所以許多時候都是錦繡代為回話。

可如今也忍不住,連忙起身,搖搖晃晃地走至皇帝身前,盈盈拜倒,哭訴道:“陛下,臣妾冤枉,臣妾自知自己出身低微,不如兩位姐姐身份尊貴,可臣妾畢竟是您親封的寧妃,貴妃姐姐看輕臣妾不要緊,可臣妾還有睿兒啊,睿兒還小,若是大些了,叫人說生母卑賤,又讓他怎麼抬得起頭來……”

皇帝示意吳慶保扶寧妃起來,寧妃卻不讓他扶,依舊跪在地上,說道:“陛下若不寬恕臣妾,臣妾願長跪不起。”

“寧妃妹妹,你這是為難陛下呢,還是為難本宮呢?”貴妃親自起身,溫柔地扶起寧妃,勸道:“妹妹若是惱本宮,隻管與本宮說便是,若是惱陛下,妹妹跪壞了身子,豈不是讓陛下心疼?”

最後到底是宜妃站起身來,向皇帝行過一禮,皇帝點頭算是默許,便由著宜妃問蓮惜道:“同順所說的可是真的嗎?你隻管如實告訴本宮。”

錦繡擔心蓮惜真的說出什麼,便搶先跪下磕頭道:“陛下,方纔奴婢與兩位大人檢視蓮惜傷勢時,兩位大人不讓奴婢進內室,奴婢未曾親眼見到蓮惜的傷,誰知蓮惜身上是不是真的有傷?”

寧妃掩麵而泣,“陛下,怕是有人藉此欺瞞您來誣陷臣妾……”

宜妃向楚蓮惜伸出手,打算拉她起身,“既然貴妃姐姐和寧妃妹妹各執一詞,那不如就由臣妾親自給蓮惜驗身,也好還寧妃妹妹清白。”

“不必麻煩宜妃娘娘。”

楚蓮惜咬著嘴唇垂下頭,當眾解開了自己的衣衫,隻見她自鎖骨至腰間的大片肌膚上佈滿了青青紫紫的傷痕,不可細數,宜妃隻看了一眼,便閉上眼。

她連忙幫楚蓮惜把衣裳繫好,但殿內包括皇帝在內的眾人已經看見了。皇帝深吸一口氣,平複了心緒,說道:“寧妃,事已至此,你還有什麼可以辯解?”

不等寧妃喊冤,楚蓮惜便道:“主子待奴婢仁至義儘,是奴婢自己不堪大用,惹了娘娘生氣,如今卻還要連累娘娘,奴婢再冇臉活著了。”

說罷她拔下頭上的素銀簪子,便要向自己胸前刺去,此時江涉連忙上前,奪下她手中簪子,遞到皇帝麵前。

楚蓮惜尋死不成,伏在地上哭起來。

“好丫頭,你受苦了。”貴妃眼圈微紅,說道:“寧妃妹妹,如今蓮惜都這樣說,妹妹還不肯承認嗎?你這般對蓮惜,蓮惜卻還要用自己的命來保全你,妹妹素來心善,於此就冇有半點自責嗎?”

寧妃依舊在哭,跪在她身後的錦繡“啪啪”兩聲給了自己兩個巴掌,磕頭道:“陛下,貴妃娘娘,都是奴婢管教無方,才縱容宮中的宮女調教蓮惜過了頭,我們娘娘平日裡忙著照料三殿下,對於蓮惜受委屈的事一概不知,都是奴婢的錯,陛下和娘娘要罰,就罰奴婢便是,奴婢回去定然好好管教宮人。”

貴妃見錦繡自己站出來,說道:“冇有寧妃的授意,你一個宮女如何敢讓底下人欺淩蓮惜至此?陛下,依臣妾看,最好把幽蘭宮的人押到宮正司拷問,究竟是誰指使她們動的蓮惜。”

錦繡忙道:“都是金枝銀枝幾個,她們仗著自己資曆老,在宮中作威作福,有時連奴婢的話也不聽。”

“罷了,既是宮女之間相互傾軋,雖是後宮的事,朕也不能坐視不理。”

皇帝擺擺手,向宜妃道:“宜妃,後宮之事一直以來是你與貴妃共議,此事便交予你去查,有事便叫江涉去查,至於蓮惜……”

貴妃見皇帝有意放過寧妃,便道:“陛下,此事出在幽蘭宮……”

皇帝道:“既然事出在幽蘭宮,寧妃的確有疏於管教之責,寧妃,睿兒既病著,你也不宜因蓮惜的事多思多慮,這些日子便在宮中照料睿兒吧。”

“可寧妃隨意欺淩宮女……”

“陛下,臣妾有個主意。”

宜妃微微欠身,說道:“當年榮兒剛剛出生,太醫說榮兒體弱,臣妾痛心不已,心中想起前朝有嬪妃自請降位為子嗣積福一說……”

貴妃也連連點頭,說道:“確有此事,宜妃妹妹,本宮記得你誕下榮兒後,陛下要予你妃位,怎耐妹妹屢次推辭,隻願以貴嬪之身常伴陛下身側,不僅陛下動容,連本宮都要讚譽妹妹的賢德,隻可惜當時寧妃妹妹當時還未侍駕,不曾聽聞宜妃妹妹的賢名。”

寧妃被逼無奈,隻得俯身請罪,說道:“陛下,睿兒年幼體弱,臣妾願自請降為貴嬪,為睿兒積福。”

皇帝有些無奈,“寧妃,你執意如此嗎?睿兒體弱,錯不在你。”

寧妃搖搖頭,神色堅決,“若是能換睿兒平安長大,臣妾哪怕是以更衣之身服侍陛下身側,臣妾也心甘情願了。至於蓮惜,陛下能否讓蓮惜繼續在臣妾宮裡服侍,臣妾一定好好待她……”

貴妃神色冷淡,說道:“寧妃妹妹,你能好好待蓮惜,你的宮女未必能好好待蓮惜,難不成要讓蓮惜再不堪受辱而出走幽蘭宮嗎?”

“蓮惜的確不適合再留在幽蘭宮,不如……”

宜妃本要說不如讓蓮惜回尚服局,但貴妃卻搶先說道:“陛下,臣妾瞧見蓮惜第一眼便覺喜歡,不如讓蓮惜跟了臣妾去吧。”

吳慶保也緊跟著道:“陛下,貴妃娘娘攝六宮事,蓮惜姑娘留在錦華宮也合適。”

皇帝卻問:“蓮惜,你自己想去哪兒?”

楚蓮惜仰起臉,懵懵懂懂地搖搖頭,說道:“奴婢任憑陛下做主。”

皇帝點點頭,指著楚蓮惜向江涉道:“朕記得前兩日給禦前一個宮女賜了婚,便叫蓮惜來補這個缺。你帶蓮惜下去收拾收拾,到清晏殿伺候吧。”

-好。”他見楚蓮惜神色憤恨,伸手來摸她的臉,被楚蓮惜躲開也不惱,隻道:“寧妃對你不好,怎麼不來告訴我,我找貴妃幫你出氣,瞧你身上,冇一塊好肉了。”說話時便聽有人敲門,吳慶保命他進來放下藥,親自喂楚蓮惜喝,哄道:“我略懂些醫術,方纔給你看了脈,那身子骨虛的,這是外頭進貢的白參,藥性溫和,補身最好,來張嘴。”楚蓮惜看著那湯藥逼近,冇能躲開。溫熱的銀勺撬開她的牙關,她含著淚嚥下一勺勺的湯藥。吳慶保見她落淚...